三岁的时候,爷爷喂我烧酒,让我对酒有了好感。四岁,望子成龙的父亲教我摆弄算盘,但先前烂熟于心的加法口诀而今只剩可怜的“三下五去二”了,加之顽劣地把父亲心爱的算盘当了一回滑板用,受了父亲的罚,对弄算盘便彻底失去了兴趣。五岁,父亲教我识家谱,记辈份,以至在我这个五岁的孩子脑海中形成了以班辈叫人的习惯,直到有一回把一个回家省亲的新妇叫成了“姑奶奶”,弄得在场的父亲脸青了好一阵,这才对家谱失去了兴趣。六岁,被妈妈连哄带骗塞进了婴幼儿园。到今天已与学校为伴十二个春秋。
我不能不承认一个孩子应有些顽劣在我身上都一一拥有了。比方我拿泥塞过邻家锁眼,把盐洒得满地都是,偷家的米换白糖吃,等等。这便免不了时常受妈妈的责骂。最紧急的一次,妈妈终于动粗了。折下树枝,一边红着双眼,一边抽我。但我没丝毫的悔过之意,相反,还为自己有先见之明穿了厚实衣服而庆幸不已。而旁边的弟弟却早已哭得失了人样。满脸和着泥,泪花不住地从那灵秀的小脸上往下掉,在脸上辟出了两道明确的纹路。
弟弟小我两岁。用“灵秀”来形容他的长相实不为过,尽管是个男生,但全身白得可爱,还生着淡淡的眉、精致的嘴,以至很多人把他当成了女生。相比之下,我则黑不溜秋,像极了挖煤的父亲。
家门前依次排开着几口不大不小的池塘,天旱时节便是整个院子的命脉。因为是作蓄水用,池都挖得非常深,而且是四周浅而中间深的“U”字形池塘。院子里的大大家在为有了这几口池塘而欣喜的同时,免不了又有几分担心,生怕我们的孩子一个不小心成了“溺水鬼”,父亲也是这样,还特意委派了当时只有十七岁的小叔时时监视着大家。然而小叔也非“善类”,自己下塘戏水却如何也吓不住大家时,便妥协地让大家在池边玩泥水。大家当然开心。水的魅惑便使得大家常趁小叔与人玩牌玩得正欢时偷偷溜到池边嬉戏一番,心里非常是美。因为极少出乱子,胆便大了起来。终于有一天,弟弟失足滑进了池子深处。我急得大喊,却只能无奈地看着弟弟一会沉,一会浮。幸而岸上有识水性的大人路过,才使得弟弟幸免于难。但事后却引来了轩然大波:我和弟弟被抽得半死自不在话下,还害得小叔也被奶奶和父亲骂得无地自容,终于离家出走,踏上了南下打工的道路,再回来时,已是三年之后了。
小叔的归来,给沉闷了三年的家带回了活力。奶奶紧锁的眉也舒展开了,又挂上了几分喜气。个中缘由便是小叔带回来了个我三年后称为“婶母”的人。
婶母初来我家时,不过十八岁。因为婶母人长得不坏,还常常爱笑,使得大家有十足的劲粘着她。甚至于她要走的那天,大家还想法把她锁在了屋子里。父亲妈妈对这位将来的弟媳自是客气有加,一则为小叔,一则为自己。
婶母来的十余天,大家的大多数任务便是玩。放牛拉着婶母上山,下塘也要缠着婶母作伴,晚上还可以玩上两圈扑克,其间乐趣自是不少。譬如下塘摸田螺吧!那时我已掌握了戏水,虽不大灵巧,但也能喘着气从池的一边游到另一边了。我先踩水到池中,举开双手露出水面,示意岸上的婶母水的深度。然后做一失足状,在水中不停扑腾。这可急坏了婶母,却也只能如先前的我一般傻傻地喊着。估摸着她喊累了,我便顺势往下一沉,从水底潜回了岸边。当我冷不防冒出半个小脑袋时,她先是一怔,即而笑着蹲下了身子,拿泥来扔我。旁边的弟弟早已窃笑得不可以,新摸的田螺便在他的笑声中倒了一半。
婶母不在的日子,所盼的便是“六一”。这个时候总能哄着闹着从妈妈手中要到一元或五角的碎钱上街买馋人的糖果或心仪已久的玩具,无所顾忌地与伙伴疯上一天。或打闹着看同学们自演的节目,或三三两两偷溜去河边捉虾、找蟹。大家本不敢下水,由于让学校了解了有除名的危险。但水的魅惑实在太大。大家合计了一下,径往下游寻了个水静的隐秘之地畅快地游了起来。嬉戏之余,却发现旁边有几只鸭子也憨着脑袋漂在水上。雪白的毛,扁扁的嘴,臃肿的身子,样子甚是可爱。大家便决定抓鸭子。于是都屏着呼吸,潜到鸭们浮着的水面下,腾的一声钻出水面,鸭子吓得四处逃窜,却并未得手。大家于是改变了“策略”,一人在后赶,一人在前潜水等候,等鸭过时,才捉它。鸭们果然上当。不多时,一只可怜的鸭便已置身于大家这类顽童之手了。大家都欣喜地摸着它那雪白的身子,却又恶作剧地把鸭压在水面下,任其胡乱扑腾。大家都笑了。然而远处却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叫喊声。大家了解事情不对,快点上岸,各自抓起衣服,撒丫跑开了。
作为一个孩子,盼望春节是再平时不过的事了。由于春节能穿新衣,放鞭炮。更要紧的是,还能有个十来块的压岁钱。这在大家来讲实在是一笔可观的“财富”,总是能让大家开心过整个寒假。尽管钱只在大家身上揣个三五天便被爸爸妈妈哄着要了回去,但大家仍感觉非常快乐。
最后一个“六一”在小学六年级的第二个学期,我十三岁。我本不了解这是“最后”,却听见节目过后台上响起了老校长近乎庄严的嗓音:
“你们不再是孩子了!”
我适才发现,我的童年已在我的无声无息中落下了帏幕,成了笔下的春秋。要重温那段童年的儿歌带来的快乐,却只能在梦中了。